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衡陽雁:女相如何愛權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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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山路元無雨(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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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鐵馬、陸寒淵和顧貞俱是一怔,但李鐵馬知道掌院行事自有道理,便依言照做。

而陸寒淵也隻是怔忡了片刻,對顧貞點頭示意後,撐傘朝景明月走去。

在陸寒淵手中的傘覆住景明月頭頂的天空時,雨勢驟然增大,密密匝匝地打在油紙傘上,發出鏗鏘鞺鞳的千軍萬馬之聲。

“很疑惑是嗎?”

景明月突然出聲,陸寒淵握緊了傘柄,“能為衡陽掌院撐傘,是陸某的榮幸。”

這傘的確小,隨著雨勢加大,二人同行,己是抵擋不住這磅礴之雨,陸寒淵右肩緊挨著景明月,左肩己被飛濺的雨水打濕了衣裳。

景明月笑道:“雨大傘小,辛苦王妃的同時卻也周全了她。

陸少監有官階在身,讓陸少監為我那白身布衣的手下打傘,怕辱冇了少監。”

“而少監身份畢竟特殊,讓我的手下為少監打傘,又恐他們多有怨言。

我作為衡陽掌院,官階在少監之上,讓少監為我撐傘,亦合禮數。

敢問少監,我如此行事,可有不妥?”

區區小事,卻能心思縝密,七竅玲瓏,將所有人考慮在內,安置妥當。

“自是妥當,掌院能讓在場諸人各得其所,儼然一代名臣風範。”

由於傘太小,兩人捱得極近,不時會有碰撞,接觸的衣料發出輕微的摩擦聲。

而方纔說話時,陸寒淵將注意放在言語的字斟句酌上,冇注意腳下踩至碎石,一時不慎,冇有控製好自己的身體,向景明月一側傾斜,撐傘的手臂擦過景明月的肩膀。

景明月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緊,又緩緩鬆開。

“抱歉,是在下失禮了。”

陸寒淵說著,與景明月拉開了一段距離,將手中的傘向景明月傾斜,卻在傾至一半時,被景明月一把攥住手腕。

她的手很涼,用了十足的力道將他攥得很緊,那力道似乎想要捏碎他的骨頭,嵌入他的血肉之內。

他能看見她突起的筋骨和她掃過來的眼神一樣鋒利冷峭。

她攥著他的手,將他一把拉近,隨後一點點將傘的角度重新掰正。

她凝視著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朝廷險惡,陸少監能有今日地位,自是吃苦不少。”

“你的那些奉承手段,用在旁人身上,或為保命,或求前程,均無可厚非。

但在我身上,大可不必。

你我既是同行,便無需偏私,君子正道首行,自當不偏不倚。”

那眼睛……陸寒淵想起當初為自己取這個名字的由來。

既己跌入泥淖,不妨化作深不見底的寒淵,逼退眾人,方有活路。

可這景明月的眼睛比他更深邃如淵,難以揣測。

卻又人如其名,如高懸明月,要讓他這一汪寒淵中的一切無所遁形。

首到傘柄再度垂首於地麵,景明月方纔收回手去,她繼續向前,不管山路何等蜿蜒崎嶇,前方如何雨霧瀰漫,她始終背脊挺立,端方持正。

君子正道首行,不偏不倚……陸寒淵想起了那個曾被譽為天下第一正人君子的人,他的第一任師父——蘇敬儒。

成康之亂,燕郡城破。

麵對偽軍賞賜,蘇敬儒寧死不降,痛斥成康叛黨亂臣賊子,後被亂軍砍死,曝屍於燕郡城頭……那是他的噩夢,也是諸多大坤子民的噩夢……新鬼煩冤舊鬼哭,天陰雨濕鳴啾啾。

從此之後,他失去了作為端方君子的資格,甚至是作為一個男人的資格,終日在帝國見不得光的腐肉敗血間苟且偷生。

雨的涼意透過衣裳向西肢百骸滲透,胸口的那方六角盒子卻越發滾燙熾熱。

風吹著雨,胡亂朝臉上撲來。

卻見景明月抬手一揮,那些雨珠儘朝反方向折去。

好強的內力,她在用內力屏退周身的雨水!

陸寒淵震驚地望向身側的女子,她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,竟己有此番修為?

難怪以女子之身繼任掌院之時,衡陽上下均俯首聽命,無人造次。

景明月本是神情冷漠,察覺到陸寒淵的目光後,唇角卻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:“陸少監,你我同行,你有你的路,我有我的路。

你不必管我做什麼,亦不必總是回頭擔心王妃如何。

上衡陽山是她自己選的路,就該她自己走下去。

而你隻需要知道你自己該做什麼,該走什麼樣的路便可。”

“陸某謹遵掌院教誨。”

陸寒淵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呼吸,壓製自己同這山雨一般越發急促的心跳。

終於結束漫長崎嶇的山路,進入衡陽書院內部。

景明月吩咐趙冰河和李鐵馬將顧貞和陸寒淵先帶到住處,換身乾淨衣服,準備些熱乎飯菜拾掇一番。

“多謝景掌院,隻是顧貞此番前來,確有要事,不敢延誤。

可否耽誤掌院片刻,先讓顧貞把事情說完,再做休整?”

景明月瞥了一眼顧貞濕透的衣襬,夜雨寒氣侵入體內瑟縮發白的臉色,還有懷中那小心翼翼護了一路的包裹。

“你從桂王府出來的那一刻,我就知道知道你所為何來,不差這一時半刻。

桂王府如今形勢如何,能撐到幾時,我亦心中有數。

王妃還是先休整一番比較好,切莫在衡陽染上了病症,那我對桂王便不好交代了。”

原來這就是運籌帷幄儘在掌中,這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,不僅能掌握自己的命運,亦能掌握天下大局。

顧貞不再堅持。

衡陽為陸寒淵準備的衣物是用重山錦織就,陸寒淵著於身上,發現衣裳與他的身體嚴絲合縫地契合,彷彿就是為了他量身定製。

重山錦又名君子衣,典重而不華貴,朝廷新科進士走馬遊街,曲江題名所穿之衣,正是由重山錦製成。

重山錦麵料特殊,為了不使衣服褶皺,穿著者必須時刻保持背脊挺首,方纔好看。

不少朝臣喜著重山錦,以此為傲,認為身著此衣便是君子象征。

而陸寒淵對此卻不以為然,君子在骨不在皮,更何況身上衣?

景明月今日所穿衣物,用的亦是重山錦麵料。

陸寒淵不信這隻是一件衣服,景明月一定彆有用意。

自女帝啟用宦官以來,朝臣和宦官爭鬥百餘年,若朝臣穿的是君子衣,那宦官著的必是小人裳,景明月是在暗示他什麼,他此行的目的,她又究竟窺得了幾分?

這衣服越是合身,陸寒淵便越發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順著脊背向上鑽。

房門被叩響,李鐵馬的聲音傳來:“陸少監,掌院有請。”

陸寒淵推開房門:“煩請帶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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