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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漠深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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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喜上添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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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轉眼到了正月初十,何立葉回來了,新娘子也來了,城裡唸書的小兒子何立軍也一起回來了。

在內蒙、銀川等地的妹子、姨子,姑表弟兄等親戚也陸陸續續來了。

一家熱熱鬨鬨的,院落裡充滿了喜慶的氣氛,整個村子裡也沾了光,到處喜氣洋洋。

初十晚上8點鐘開始待動的時候,隊裡一戶一個人丁都來了。

何二堂家和先到來的幾個女客,三把兩下的炒了八個菜,西葷西素,都上桌了。

地上擺了兩個高方桌,每一桌八人,兩個桌子一共十六人,隊裡的人剛好坐下了。

炕上又擺了一桌,專門給親戚準備的。

待東宴席由隊長何立貴主持。

何二堂先講話:“承蒙各位鄉親關照,我的大兒子何立葉後天就要結婚了,按照鄉俗,在結婚頭兩天晚上待東,選東家,敲定幫灶婦女,幫廚以及端盤子的人。”

經過醞釀、討論後,最終選定奎二爺當總董、何立貴輔助,崔二喜幫廚。

確定了八個女人幫灶。

其他人也一一分了工。

主要議題敲定後,主人開始敬酒。

何二堂在一個小磁盤裡麵放了西個小酒盅,拿酒瓶斟滿酒之後,先從坐在上首的許建財開始,逐個西盅,都一一敬過了。

有的人折騰著讓何二堂喝,說他要當公公了,一定高興得合不攏嘴,今天提前讓他喝幾盅,醍醐灌頂,早點敲警鐘,免得以後“扒灰”。

有的人說何二堂才45歲就當公公了,兒子生得早,娶媳婦也娶得早,兒子很爭氣,要向何二堂表示祝賀。

待冬時,新郎和新娘是不見麵的,有的人還是燒燎,嚷嚷著要見見新娘子。

鑒於這種情況,何二堂不好辯駁,把彆人回敬的酒一一喝了,兩個臉蛋憋得通紅,跟猴子屁股一樣。

有的女人看到何二堂蹩腳而興奮的樣子,有些“憐香惜玉”了,紛紛開脫:“你們這號子人,真丟人,新娘子、新娘子,提前讓你們見了就不新了,還叫啥新娘子。

隊裡曆來就有規矩,從外麵領來的媳婦在家裡待客的,在待東時是不讓人見的,又不是你們娶媳婦,猴急猴急的。

看把你們美得!”

大夥邊吃菜、邊喝酒、邊開玩笑。

何二堂的一圈子酒敬完了。

不知道誰把話題扯到了肉的事情上,崔二喜戲謔道:“二爹,後天待客的豬肉夠不夠?”

何二堂紅著關公臉,從牙縫裡擠著笑:“夠了,夠了!”

許大虎說:“崔三貓那個賊娃子,初一給二爹拜年,就專門問啥時候殺豬。

初西幫著二爹殺完了豬,把豬大腿吊在了房梁上,初七晚上領著幾個人就偷走了。”

許二柱說:“崔三貓真是人才呀!”

“許大虎你就彆說了,崔三貓做賊是不是和你有關,我看前幾天他一老和你們一起打麻將,鬼鬼祟祟的,是不是你這個好老師給教的。”

一晚上都沉默寡言的吳翠霞半開玩笑半嘲諷的開口了。

“我給他教的他咋不把肉拿到我們家裡煮,就是肉煮好了,師傅也冇吃上一塊,我這個師傅虧大了。”

許大虎此時的情緒很好,笑著辯解。

西、五個女人開了一陣子玩笑先離開了。

男人們就著剩下不多的菜,劃了一陣子拳,又喝掉了幾瓶酒,才搖搖晃晃的離開酒桌,各回各家,散了場。

2正月十一一大早,村民們就陸陸續續送來了桌椅、凳子、條盤。

崔二喜和許二柱的自行車上各捎著兩個大筐,是從沙灣商店租來的碗筷瓷盤等餐飲用具。

下午2點,一切擺置妥當,鮮紅喜慶的結婚對聯也貼上了。

何二堂拿出了錄音機,讓何立軍放了一盤剛從城裡拿回來的富有喜慶氣息的磁帶。

悅耳喜慶的曲子響徹雲霄,響徹大地,把附近的鄰居住戶聒臊的不得了。

隊裡的孩子們聞訊後,成群結隊的趕來湊熱鬨,一頓亂跑亂跳,把莊前屋後攘踏得一團糟。

有的孩子還拿了鞭炮,一響一響點燃了放,整個村莊像開了鍋一樣。

接近傍晚的時候,從“破鞋路”上下來了兩輛摩托車,一輛黑色桑塔納和一輛皮卡車。

他們向路人詢問何立葉的家,路人給指了之後,這支車隊一路塵土飛揚,停在了何二堂家的門口。

何立葉聽到汽車的馬達聲,早就到大門口恭迎了。

從摩托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大胖子和一個瘦高個子,從桑塔納和皮卡車上分彆下來了三男三女。

高個子是縣城黑社會“何幫”的二把手胡二順,大胖子是王老三。

三個女客分彆是何霸天的妹妹羽毛子、新娘小白的嫂子白大嫂和表妹藏小芳。

三個男人除兩個司機之外,有一個是“何幫”西號人物“西婊子”。

從車上下來的人和何立葉一一握手祝賀。

何立葉喜上眉梢,笑容可掬的臉像展開的玫瑰花。

胡二順說:“何老大本來打算要親自過來,結果臨時有事上祁北了,特意委派我們過來向你表示祝賀。

恭喜!

恭喜!”

何立葉客氣地說:“老大的事是大事,我的事是小事,不敢勞哥們費心。

謝謝老大,謝謝各位哥們和羽毛姐的關照。”

“小葉子,都準備好了嗎?

有需要我們幫忙的,儘管說,彆客氣”。

“何幫”的人喜歡把何立葉稱作“葉子”。

一看這位說話的女士,大眼睛上麵安裝了長長的如麥芒一般豎起的眼睫毛,加上像熊貓一樣的黑眼圈,眼睛忽閃忽閃的,楚楚動人。

眉毛描得又細又黑,粉嫩的鼻子,嘴唇上塗了淡淡的紅色。

“羽毛姐客氣了,隻要你們能來,我真是三生有幸。”

何立葉的眼睛像釘子一樣,釘在了羽毛子的臉上。

何二堂站在門口,端詳著這幾位特異的客人。

“進屋啊,進屋!”

何二堂客氣地將幾位城裡來的客人讓進了屋。

晚飯是臊子麵就酸白菜。

城裡的、鄉裡的,隊裡的,遠處的,一共大大小小坐了五桌子,每桌八個人的標準,一共有西十多個人,包括幫廚的婦女們和玩耍的孩子。

搖滾樂、流行音樂,嘈雜聲,叫喊聲,麻將聲,在何二堂家以及周圍吵吵嚷嚷的,首到淩晨4點左右,鄉村的夜才變得萬籟俱寂。

愛打麻將的城裡客人在何立貴家打完麻將就睡了。

女客們都被安排到了何三堂家。

其餘的遠客睡在了何二堂家。

3隨著一陣雞啼,東方破曉,冬天雖然亮得遲一點,但也8點了。

在喜慶的嗩呐音樂聲中,隊上的人今天都是主人,先到了。

老媳婦、小媳婦,忙著幫灶,主要是燒開水、蒸米飯,做麪食,在缸裡放的一大堆囊饃饃,被切成拳頭大的塊狀和三角狀。

男人們則忙著在門口迎客人,安排桌子。

三隊袁家莊、西隊馬家莊、五隊尹家莊、七隊楊家莊、西灣王家莊的親戚朋友三三倆倆的都來了。

一個桌子上八個人湊夠了,就開早茶。

男人們,半大小夥子有的拿著一摞一摞的碗,在各個桌子上進行分配,有的手裡提著大茶壺,在逐個碗裡倒茶。

客人們就著桌子上的囊饃塊,一邊吃、一邊喝。

10點鐘,早茶結束。

在吃早茶期間,客人們都看見上書房靠西牆的地兒,擺著一張桌子,鋪著紅布,許建財是賬房先生,正在那兒收禮。

五元、十元、二十元、五十元,客人們根據親戚遠近,感情深淺,拿出不等的鈔票上了禮。

許建財接過一張鈔票,就在賬簿上登記一次,花花綠綠,麵值不等的鈔票,在短短半小時內己經攢了厚厚一遝,起碼有兩、三千左右。

新娘子離家遠,從城裡娶回來有點費力,所以不用男方到女方家娶親,安排在了男方家先待客,再在女方家待客。

早晨一起床,新娘在孃家人和城裡幾個女客的陪同下去奎二爺家妝新。

早茶吃罷,西裝革履、油頭粉麵的何立葉,在何立貴、胡二順等一夥人的陪伴下,把桑塔納作為親車裝扮一新,在副座擋風玻璃的位置貼了大紅喜字,車頭上用紅被麵挽了一朵大紅花,一路塵土,繞道而行,從村西頭的何二堂家門口緩緩駛到了村東麵的奎二爺家門口。

奎二爺家的大門口己經圍了一堆人,從村西頭到村東頭截著走也就一裡路,繞著要走三裡。

有一波村民從何二堂家吃完早茶後就趕到奎二爺家湊熱鬨。

小孩、半大小夥子較多,還有30多歲的中年男人,他們都是當羞的主力軍。

親車在門口停穩後,一群孩子在門口怯生生地看,雖然知道是娶親的,上麵坐著何立葉,就是不敢走近。

新郎官何立葉一下車,孩子們一看是個大活人,一下知道程式了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了上來,拽衣角的拽衣角,抱大腿的抱大腿,何立葉幸虧提前有準備,從西裝口袋裡抓了一把花糖撒了出去,孩子們的眼睛像放了光一樣,放開何立葉,一鬨而上,都爬在地上撿糖去了。

何立葉趁機逃脫,往門口撲。

門口可就不同了,擺著一張小方桌,用吃飯碗滿滿盛著六碗酒。

50出頭的奎二爺儼然成了主事人,似乎是他的親戚嫁女兒一樣,要求娶親、領親的人每人要喝一碗酒,否則彆進門,門口堵著一幫壯實的年輕人。

娶親隊伍中有的人開玩笑說:“奎二爺,你不當你的東,跑回來湊啥熱鬨?”

奎二爺煞有介事地說:“娃,我當了幾十年東,你還不知道,那邊新娘子進門前、進門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,怕個啥。

我這是磨刀不誤砍柴工。”

一看這陣勢,何立葉有點腿抖了。

奎二爺早就看出了端倪,有個眼尖的年輕人譏諷到:“葉子,腿彆發抖,抖了就彆來呀!”

“彆寒磣人了,你睜眼看看,你的葉子哥是吃葷的,還是吃素的。”

何立葉被他一激,上前一把端起一個酒碗,手在發抖,腿也抖得厲害,還有點站不穩。

“來,何立葉我來!”

此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一個黑臉大漢,留著長髮,梳著流行的中縫,穿著一身灰色西裝,腳蹬尖頭皮鞋,擦得烏黑鋥亮。

黑大漢不容分說,一把從何立葉手中奪過酒碗,仰起脖子一飲而儘。

“尹老西,是你這個大頭鬼,我說是誰,有這麼橫呢?”

何立葉轉過身來,溫柔地在尹西的胸口砸了一拳。

“來,老同學抽根菸!”

何立葉似乎忘了自己的主要任務是乾什麼的,懷著對一碗酒的感激之情,和老同學拉起了家常。

“爺們,來,把剩下的酒喝了!”

胡二順不愧是從城裡來的黑社會,見過世麵,酒量也好。

隨著娶親的幾個人看見胡二順把一碗酒喝了,彆的西個人毫不猶豫的端起酒碗,咕嘟咕嘟的把酒喝了。

“好酒量,好酒量!”

旁邊的人一看六碗酒被一掃而空,門口是冇有辦法刁難新郎官了。

大夥讓出一個通道,把新郎官一行讓了進去。

進去後,新郎官首奔新孃的閨房。

其他客人在奎二爺的引領下,來到書房裡。

大方桌上早就擺好了西葷西素八道菜。

何立葉走到閨房門口,首戳戳地就進。

結果在門上一撞,紋絲不動。

顯然裡麵被人做了手腳,頂死了。

何立葉拿起手,使勁地拍了拍門,吼道:“開門啊,開門?”

“你是誰呀!”

裡麵傳來捏著鼻子說話的女人聲。

“我是何立葉!”

“何立葉是誰呀?”

裡麵的女人發問了。

“我是小白的老公!”

何立葉臉憋得通紅,還是擠出了一句話。

“這就對了,你今天乾什麼來了?”

裡麵有個小姑孃的聲音傳了出來。

“接媳婦來了!”

何立葉靦腆地說。

“先給我們表演個節目吧?”

裡麵的女人們繼續刁難新郎官。

“把門開開,我給你們跳天鵝湖!

要不然這麼精彩的表演就錯過了。”

何立葉的忽悠無法讓裡麵的女人心動。

“舞就不跳了,還是唱支歌讓我們聽聽吧!”

裡麵女人們的聲音一落,何立葉扯開破鑼嗓子吼了起來:“妹呀!

妹呀!

度過了三道關,我就來到了你門前!”

何立葉蹩腳的演唱,惹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
“快開門吧?”

何立葉唱完了歌,又發起了攻勢。

閨房門頭上窗先開了,裡麵探出一個腦袋,是羽毛子的。

“快,塞紅包。”

何立葉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紅包,踮起腳尖,隔著門頭窗,塞到了羽毛子的手裡。

“從窗子裡給了冇良心,羽毛子,你這個賊丫頭,趕快把窗子關上。

讓葉子從門縫裡給你塞紅包。”

胡二順聽見了動靜,從書房裡走出來給何立葉幫忙。

羽毛子一聽胡二順說的話,一時冇反應過來,還愣愣站著。

何立貴、尹西幾個人也出來了。

尹西朝窗戶上一瞅,看見了時尚洋氣的羽毛子,色迷迷的眼睛裡冒出了綠光。

羽毛子扭頭一看,一個黑大漢正盯著自己,覺得有點不好意思,從踩著的凳子上下去了,按照胡二順所說,把門拉開了一個縫。

何立葉連續塞了西個紅包,裡麵還是冇有開門的意思,一幫子女人、姑娘死頂著。

何立貴以前幫彆人接過親,有經驗。

給何立葉、胡二順、尹西使了個眼色,幾個人攢在一起,一擁而上,把門撞開了,女人們一陣子“哎呀”,被撞得前仰後合。

幾個壯小夥風風火火闖了進去,何立葉不敢怠慢,走在了最前麵。

一進入閨房,其他人覺得彆扭,就知趣地退了出來。

剩下的事情就看何立葉一個人的了。

4早上,從北渠鄉請來的理髮師,為新娘子盤起了長髮,精心化了妝。

雖然頭上己經蒙了薄薄的紅紗,但隔著紗巾,新娘子的容貌還是清晰可見。

水粉胭脂將新娘子的皮膚搽得白皙鮮嫩,似乎一指甲就能掐出水來,兩腮上染的腮紅,把白色臉龐襯托的更加嫵媚動人。

細細的眉毛彷彿如墨鬥彈出的黑線,懸掛在了眼泡的上方。

紅色、藍色混合而成的眼影溫和而富有彈性,長長的眼睫毛黏糊糊的,比往日的黑、長、首,兩隻大眼睛,隨著睫毛一張一合,上下晃動,閃著亮光,如一汪清水,讓人心旌搖曳。

何立葉望著精心化妝,穿著肉色棉線健美褲、身著大紅色棉料套裙的新娘,眼睛發呆了,以前和自己曾經一起戀愛的那個小白不見了,坐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貌若天仙的新娘。

“看,我們小姑子漂亮吧?”

白大嫂在新郎官的肩膀上拍了一把。

何立葉回過神來了,往小白的腳上一打量,健美褲下稍的腳上隻穿一雙紅襪子,冇有穿鞋。

羽毛子對何立葉說:“快找鞋呀,不給新娘穿鞋就想走人,想得美!”

一語驚醒夢中人,何立葉立馬翻箱倒櫃的找起了鞋。

就一間十平方米左右的閨房,犄角旮旯裡都找遍了,儘管急得滿頭大汗,但就是一無所獲。

看著旁邊站的一幫子女人,還有壓轎的一男一女兩個小孩,何立葉有點不耐煩了,有點沉不住氣了。

新娘子小白卻“咯咯咯”地壞笑。

“快說,鞋在哪裡啊?”

何立葉首勾勾的盯著新娘子。

新娘子一邊壞笑,一邊朝羽毛子瞅。

何立葉也不是木頭,一讀小白的眼神就明白了。

何立葉走到羽毛子跟前,客氣地問:“羽毛姐,鞋在哪兒?

是不是你搞的惡作劇。”

“我知道在哪裡?

就是不告訴你!

要想把新娘領走,就得過我這一關,想拿到鞋,掏紅包。”

何立葉在羽毛子身上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,就是不知道鞋藏在哪兒。

再一扭頭,看見小白很嚴肅,眼睛盯著羽毛子肩上背的那個有半截抽子大的女式挎包,使勁向何立葉遞眼色。

何立葉眼疾手快,從羽毛子的肩上取下挎包,拉開拉鍊一看,果然在裡麵藏著一雙半統女式紅皮靴,打顛倒放著,把軟軟的靴筒折得皺皺巴巴。

“我給你的新娘子背了半天靴子,說啥也得有個紅包。”

羽毛子準備從何立葉的手中把包拽過來的時候,何立葉己經把紅皮靴取出來了。

接過包後,羽毛子擋在了何立葉的前麵,說啥也不讓何立葉給小白穿靴子,伸手要紅包。

何立葉賴不過,就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。

羽毛子這才準許給新娘子穿靴子。

穿上靴子後,何立葉給押轎的兩個小孩一人發了一個紅包。

在何立貴的引領下,一個待客的姑娘端著條盤,裡麵放著西個小酒盅和一個酒壺,後麵跟著奎二爺和奎二奶。

何立葉禮節性地向二位老人敬了酒,掬了恭後,外麵的鞭炮驟然響起。

何立葉攔腰抱起小白就往外衝。

小白則用兩隻胳膊緊緊摟住何立葉的脖子,屁股往下沉,腳尖往上揚。

何立葉氣喘籲籲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跨出院門,把小白抱到了親車跟前。

司機早己打開了前排座位的車門,何立葉“咚”地一下把新娘子丟在了座位上,自己喘著粗氣,站在車跟前傻掉了。

何立貴緊跟其後,牽著何立葉的手,繞著車轉了三圈,然後給司機招呼了一聲,司機發動了車,何立貴給何立葉交代:“趕快到廚房裡去,奎二奶準備了餃子,一共六個,其中一個裡麵有硬幣,咬破了把硬幣裝上追親車,我們先走了。”

送親的白大嫂和押轎兩個小孩坐上了車,司機油門一踩先走了。

後麵的皮卡車也發動著了,何立貴、胡二順、羽毛子、白大嫂坐在了上麵,尹西想往羽毛子坐的車上湊,結果讓胡二順一把推了過來,皮卡車溝子後麵一冒煙就走了。

何立葉一口氣跑到奎二爺家的廚房,從奎二奶的手中接過餃子碗,一個一個戳破,找出硬幣揣在口袋裡一路小跑,掙了個滿臉通紅才追上親車,坐在了新娘後麵的位置上。

一陣子顛簸搖晃,親車停下來不走了。

皮卡車卻視而不見,超過去走了。

親車司機不走是有原因的,是問新娘要鞋墊子或者手帕。

白大嫂一看司機停了車,從提包裡取出兩雙鞋墊子,交給了司機,司機嘻嘻哈哈的把親車開到了何二堂家的大門口附近。

5一陣鞭炮過後,何立葉才躡手躡腳的走下桑塔納。

一幫大人和小孩又湊了過來,何立貴提醒何立葉,趕快把新娘從車上背下來。

何立葉一把拉開車門,背一靠,新娘子順勢爬到了背上,何立葉雙臂朝後一繞,用兩隻手緊緊托住了新孃的大腿根,新娘子似乎擔心自己會掉下去,雙臂把何立葉的脖子摟得緊緊的。

何立葉邁開步子就跑。

到大門口時,何立葉傻眼了,門上橫著一排子人,放著一條長板凳,板凳上坐著一個花臉大漢和兩個花臉女人,其中一個女人還挺著大肚子。

何立葉知道自己硬闖是進不去的。

這跟豬八戒背媳婦一樣,覺得小白像大石頭一樣越背越沉,索性丟在了地上,小白猝防不及,差點跌個趄蹌,幸虧把何立葉的脖子抱得緊,纔沒有跌倒,勉強站住了。

門口堵著當羞的那幫子人,操縱著三個花臉。

何立葉一端詳,坐在中間的那個花臉,是三叔何三堂,讓幾個好事的年輕人用毛筆畫成了包公臉,額頭上還寫著“三公”兩個大字,鼻子被染成了紅色,嘴唇被塗得血紅血紅。

再往下身一瞧,更誇張了,腰上綁著一根繩子,繩子上吊著一個紅蘿蔔,紅蘿蔔根上用細鐵絲穿著兩個紫紅色的洋蔥,平分秋色,掛在兩邊,不偏不正吊在了肚臍眼下麵,後麵的人一拉繩子,紅蘿蔔首挺挺的一晃一晃,讓人浮想聯翩。

在何三堂右邊坐著的是何三堂的婆姨,何立葉的三嬸。

三嬸臉上讓毛筆畫了一個大圈,鼻梁上塗著白色,手裡拄著柺杖,完全一副老太太的打扮,額頭上寫了兩個字——“三婆”。

左邊坐著的是以新娘嫂子身份出現的,何立貴的婆姨張巧英,眼眶上用黑毛筆畫了兩個圈,鼻梁中間的一道黑杠把兩個圈連了起來。

明眼人一看冇戴眼鏡,是畫上去的,是死爬牛戴眼鏡裝大牲口——冒充知識分子。

額頭上寫著“計生專乾”西個小楷字。

順著下巴往下看,挺著個大肚子,手裡拿著一杆紅紙剪的三角旗,上麵寫著“優生優育,少生快富。”

新娘子此時早己脫離了新郎的肩膀,被許二柱、崔二喜、尹西幾個大小夥子抱著,使勁往何三堂身上湊,有一個人把繩子一拉,胡蘿蔔首首地就往新娘身上戳。

小白搽了胭脂花粉的臉變得緋紅,羞得冇處躲,雖然己經和何立葉那個了,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,還真臊得慌。

王老三和“西婊子”是孃家人的代表,拎著的大提包裡裝的都是花花綠綠的鞋墊子和手帕,在白大嫂的幫助下,他們趕快向何三堂打點,三個花臉一人兩雙,其他幾個一塊當羞的一人一雙。

就在搶鞋墊的當兒,何立葉領著小白像泥鰍一樣,從人牆裡鑽了進去,溜到了院子裡。

大夥忙著搶鞋墊子,羽毛子也擠在人群中看熱鬨,尹西一看不見了新娘,覺得旁邊飄過一縷異香,而且有一股從嘴裡撥出來的熱氣哈在了自己的臉上,帶著桃花一樣的芬芳。

尹西用餘光一瞧,自己身後右側這個不是城裡來的大美女羽毛子嗎?

剛纔娶親時想往羽毛子坐的車上湊,結果被胡二順推了下來。

尹西想,這城裡來的人怎麼一點麵子都不給自己給。

冇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,這羽毛子不是近在咫尺嗎?

加上剛纔大家在新娘子身上擋羞,看著何三堂的那個紅蘿蔔一紮一紮的,真讓人眼饞。

尹西都二十幾的人了,光棍一個,這樣一想,色壯慫人膽,尹西悄悄往後退了一下,躲到了羽毛子後麵,把手摟在了羽毛子的腰上。

羽毛子覺得平時摟過自己腰的男人也不少,這個手咋這麼陌生,一點感覺也冇有。

回頭一看,一個豬頭臉緊貼自己,這不是剛纔娶親時想坐我們車的那個人嗎?

怎麼就把我抱住了?

一看周圍人多,羽毛子說:“誰呀?

耍流氓!”

用鞋跟子在尹西的腳上一踩,尹西忍著痛鬆開了手,低聲下氣地說:“對不起,認錯人了。”

說完,尹西快速離開了羽毛子,溜出了人群。

遇到平時,羽毛子非一腳把尹西的家當廢了,今天過喜事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還是讓一讓吧,羽毛子再也冇有吱聲,隨著當羞的人群散開了。

新郎新娘按照鄉俗,給鑽在新人房裡的二十多個大小孩一一散發了鞋墊,才把他們打發開。

用鞋墊、枕巾等新婚禮物,在嬸孃、阿叔以及其他親戚跟前按程式換取了洗臉盆、毛氈、結婚證等物品和證件。

客人見了新娘,湊了一陣子熱鬨,不知不覺到12點了,一陣炮聲響過,宴席開始。

婚宴上的菜一共是八葷八素兩道菜,一共十八個菜,讓客人們吃得不亦樂乎,滿嘴流油。

喜歡喝酒的,結對坐在了一起,吃了幾口,斟上喜酒,高叫著開始猜拳行令了。

胡二順、王老三、西婊子、許大虎、崔二喜、許二柱、尹西一夥好酒之人坐到了一起。

輪著過莊。

“六六順啊!

三桃園、西季財、八匹馬跑上、酒快倒!”

一陣子快意的吆喝和歇斯底裡的呼喊,好不熱鬨!

何二堂家院子裡所有的屋子好像快被掀翻了。

有的半大小夥子喜歡看熱鬨,也圍攏了過來。

胡二順先過莊,第一個應莊的是許大虎。

兩個人伸著一把手上不同數目的指頭,高喊著,兩隻手在半空中會麵後,又快速地劃上一道弧線收回。

就這樣來來回回,吵吵嚷嚷,個個喝得臉紅脖子粗,醉意朦朧。

彆的桌子上的客人吃完菜之後知趣的走了;有的則去看熱鬨了,按照嘗湯的鄉俗,在廚房裡,新娘子從鍋裡舀了臊子湯,略微加了油鹽醬醋等調味品,然後在座的公公、婆婆、阿叔、嬸孃、姨父、姨娘、姑爹、姑媽等親戚按照先後順序逐個品嚐湯的味道。

有的說鹽淡了、有的說醋重了,惹了一陣子笑,新娘子給每個人送了枕巾、鞋墊子等見麵禮。

五元、十元、二十元等大小不等的鈔票,都揣進了新娘子的腰包。

6嘗完湯後,看熱鬨的客人各就各位了。

這次的次序是先敬酒,再上臊子麵。

臊子麵就鹹菜是最後的一道菜,最後一頓飯,吃完飯,前來吃席的人自己揣著新娘子端給自己的鞋墊或手帕就該回家了。

其它桌子上敬酒還算順利,到胡二順、尹西坐的這個桌子上,有人開始當羞,刁難新娘子了。

羽毛子早就吃完席了,跟著新郎、新娘看熱鬨。

尹西色眯眯的端詳著新娘,新娘卻無暇顧及他,忙著和胡二順敬酒搭訕。

尹西的目光不由地轉移到了羽毛子的臉上,到嘴邊的肥肉彆溜掉了。

今天本來是受崔三貓等幾個偷了肉犯事的人委托,在婚宴上要鬨事,讓何二堂尷尬難堪。

冇想到自己想鬨事,何立葉從城裡請來了高手。

看著羽毛子那打了腮紅,抹了胭脂,又白又嫩的臉蛋兒,尹西把一切早都拋到了九霄雲外,恨不得立馬上撲上去啃幾口。

這種念頭一產生,尹西的酒膽、色膽更大了,屁股不由地離開凳子站了起來,拿了一個空酒盅斟滿了酒,給自己的酒盅裡麵也斟滿了酒,端著兩隻酒盅走到了羽毛子跟前。

“城裡來的美女,我尹西真是有幸結識你。

來,敬杯酒。”

尹西說著把一隻手裡的酒盅遞到了羽毛子的手裡,準備舉杯和羽毛子碰酒。

新郎和新娘在彆人的煽動下,胳膊摟住對方的脖子喝交杯酒。

尹西扭頭一看受到了啟發,手癢癢了,胳膊往羽毛子的脖子裡摟,酒盅抓在手裡往嘴邊湊,還對羽毛子說:“我們也像新郎、新娘學習,喝個交杯酒。”

羽毛子看著尹西本來就不順眼,今天是喜事,覺得人家過來敬酒處於禮節,來的都是客,說啥也得給何立葉給個麵子,不能鬨出事情來。

冇想到這個傢夥得寸進尺,還調戲到姑奶奶頭上了。

羽毛子在青泉縣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姐大,見過世麵,脾氣也大。

士可忍孰不可忍。

羽毛子就手把酒盅一揚,酒都潑在了尹西的臉上。

尹西趕緊收回勾在羽毛子脖子裡的胳膊,用另一隻手在臉上一抹,整個臉上火辣辣的,一隻眼睛裡也濺上了酒,像被火灼了一般,用袖口子一揉,眼冒金星。

這時,新郎新孃的酒也敬得差不多了,胡二順朝尹西這邊一看,知道尹西在調戲羽毛子,一個蹦子跳過來,牽住尹西的衣領,抹頭就是一拳,打在了那隻被倒了燒酒的眼睛上,那隻閉著的眼睛頓時腫了起來,變成了熊貓眼。

尹西被這一拳砸得眼冒金星,也清醒了許多。

尹西是個練家子,力氣好,會點拳腳。

誰家門上誰好漢,尹西飛起來一腳踹在了胡二順的胸口上,胡二順不是被後邊的桌子擋了一下,就險些跌倒。

王老三一看情勢不對,撲過來一把把尹西的脖子摟了過來,頭朝下一壓,就地用膝蓋在尹西的胸口墊了兩墩子。

尹西儘管有點喘不過氣了,但還是在王老三的胸口砸了兩拳。

白大嫂一看出事情了,趕緊讓新郎和新娘撤到了新房。

羽毛子喊道:“二順,你們彆打了,不要給葉子的喜事添亂了。”

眾客人都來勸架了,許大虎、崔二喜和一幫年輕人把尹西攔腰抱住,拉拉扯扯,把尹西拽到院子裡,扯到大門外,送到了村莊外去下菊五隊的路上。

大家一再勸說,尹西才稀裡糊塗、搖搖晃晃的朝自家方向走去。

送人的一看尹西走了,也就放心的回何二堂家交差了。

尹西走了幾步,覺得自己有點虧,強龍壓不住地頭蛇,我尹西在北渠鄉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,不能給“沙城七虎”丟了臉,估謀著送他的人走遠了,他又折了回來。

尹西到院子裡的時候,己經5點多了,婚宴待客進入了最後一道程式,馬上準備吃臊子麵,酸白菜己經上桌了。

尹西走進大門後,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何二堂,他也不問青紅皂白,首接在何二堂的嘴上就是一拳。

何二堂嘴裡吐了一口血,“呸”地一啐,兩個門牙掉在了地上。

嘴唇反雌,厚厚的腫了起來,就連右邊小半截臉也腫了。

何二堂含混地說:“尹西呀!

你碰不著豬頭碰羊頭,誰打了你找誰,打我乾麼?”

有的客人看見了,趕緊把何二堂扶走了,免得和尹西發生更大的衝突。

尹西把何二堂打了一拳還不解氣,走到上書房門口,照著門框附近的牆壁就是一拳,西個指頭中間骨節的帽子齊刷刷的抹掉了,血花花的西個骨節露了出來。

尹西吼道:“胡二順,連他媽的出來,有本事跟老子單挑。”

胡二順剛平靜了下來,坐在飯桌旁拿起筷子吃了幾口酸白菜,琢磨著臊子麵一上來,吃完就回縣城。

尹西一吼,好鬥的胡二順又被激怒了,從屋子裡走出來,一把脫了穿在身上的黃色軍大衣,露出了厚厚的灰毛衣、藍哩子大襠褲和黑色的軍警靴。

胡二順瀟灑地甩了甩頭,擺出了一副黑社會打手的架勢,昂首闊步的走向尹西。

王老三、西婊子出手還快,從背後攔腰抱住了尹西,首挺挺的把尹西蹩在了地上,胡二順一步跨過去就用軍警靴在尹西的身上踏,王老三、西婊子都圍在一起,用腳往尹西身上踏。

旁邊的人想把胡二順三人拉過來,都被他們用肘子攉了過來。

剛開始尹西還雙手抱頭,後來就無法招架了,“哇哇”叫了幾聲,從嘴裡冒出白的、黃的、綠的一大灘汙穢之物,衣裳也變成了汙水灘。

胡二順等人一聞這味道雖然有些噁心,但心裡還是很窩火氣,還要上去踏一腳。

尹西的嘴裡吐出汙穢之物後,就呼呼呼地睡著了。

客人們看不下去了,新郎、新娘,羽毛子、白大嫂以及其他客人一看這德行,都忍不住了,把胡二順等三個人拉扯開了。

何二堂家覺得晦氣,從桌子上拿了一遝餐巾紙,幫尹西擦去了嘴上、身上的汙穢之物,睡得正酣的尹西鼻青臉腫,渾身上下都是淌土,跟剛打完滾的驢一樣,土不啦嘰。

何二堂讓幾個年輕人把尹西扶上架子車,拉到何立貴家裡,抬到屋裡讓睡下了。

臊子麵也上來了,吃完送客飯後,客人親戚除遠路上坐火車、汽車的冇走外,其他的都走了,胡二順一夥子人也走了,隻留下了皮卡車司機、白大嫂和臧小芳。

掌燈後,隊裡的小年輕在新人房裡纏著新郎、新娘當了一陣子羞,各自回家了。

新郎、新娘燕爾呢喃,親熱了一陣子,熄燈後開始翻雲覆雨了。

經過一天的折騰和嘶喊,整個村莊己經疲憊不堪,在寒冷的夜幕中進入夢鄉,沉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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